綠茶婊的核心是看起來無害、可憐,卻暗藏心機。而長得好看的女生,第一印象就給人敬畏感與威脅感,撐死了是個婊,絕對不是綠茶。
所有人出了門,何知南立刻就垮掉了。倒在沙發上,歪著腦袋看高鵬:「可算走了,老公,你在香港天天這麼夜夜笙歌?」
高鵬一笑,坐在她旁邊,拍了她大腿問:「不喜歡?」
「我覺得她們對我有敵意,尤其那個韓蘇,還有Emily.」
高鵬一愣,沒說話。只問她,這次來幾天?
何知南爬到他膝蓋上坐下,摟著他脖子膩他:「你希望我待幾天呀?」沒等高鵬回答,她又悄悄說:「我把北京的工作辭了來香港可好?」
沒想到高鵬一愣,警惕地看著她:「為什麼?」
何知南一下子尷尬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問:「你不喜歡?」
「不是,不……就是我……那個,你爸媽都在北京啊,來玩玩就好,為了我辭了工作來香港,咱要慎重嘛不是…這大老遠的…」
何知南心知肚明想:你果然就是不喜歡。
女人永遠愛試探。尤其是患得患失的時候,越不安越想試探,而越試探卻更不安。但她還是儘可能忍住不安,繼續試探他:「我來香港,我們就不要異地了,天天見面不好嗎?老公,還記不記得,你以前說要養我,說等我願意來香港了,就讓我每天去中環擺攤賣包子玩。」
高鵬聽了笑起來——又是這個賣包子的論調,他回憶起韓蘇的吐槽,充滿了興趣問何知南:「為什麼要賣包子?我有次和韓蘇開玩笑說起來,她還笑你呢,她說,你應該不知道,中環上班的白領上午不吃包子的。」
何知南一下子窘迫起來:「包子有什麼不好!北京國貿的白領都吃包子,香港中環的就不吃了?香港就這麼了不起?我來香港發現他們都還在用現金,連移動支付都沒有,還裝什麼國際大都市呢!」
高鵬懶得和她爭,笑著說是是是。何知南一下沒趣了,從他膝蓋上站起來,看著一屋子聚會後的狼藉說,「家裡亂七八糟的。還得我幫你。」
她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賢惠,低頭就開始麻利收拾——她覺得自己雖然不如他那些朋友好看,但起碼是宜室宜家,會過日子的。
結果高鵬在一邊懶洋洋看著她說:「別折騰了,你弄也弄不好。有菲佣的,今天周日她放假,晚一點就回來。」說著從沙發上起來,去廚房倒了水喝。
何知南放下手中的餐具,怔怔看著高鵬,覺得他前所未有地陌生起來。上次見他是什麼時候?中秋?幾個月前,那時候他還是個老實的愣頭青,像是剛剛裝修完畢的取款機,嶄新、虔誠,她領著他,走進任何一家商場,他忠誠刷卡。而再之前呢?他就是一個家裡有點小錢的普通男人,胖、丑、聲音難聽,他們是世間最平凡的情侶,他會省好幾個月的錢給自己買一件奢侈品包包。何知南突然懷念起過去的高鵬來,那時候的他,至少是生龍活虎的,渾身上下散發著的,也是僅僅屬於高鵬才有的氣息。
可現在他一下子變了,變懶、變不耐煩——「懶」與「不耐煩」是屬於有錢人的特徵:他們的時間有限,而資源太多,所以無暇分身,太多的選擇讓他們懶得花時間在不感興趣的事情上,一旦發現無聊,就立刻不耐煩打斷。他們不怕得罪誰、不怕錯過誰、不怕失去誰,因為他們擁有地太多。
高鵬的身上隱隱泛出來的那股懶氣與不耐煩的勁兒,被何知南敏感地捕捉到。她當即放下餐具,拉了椅子坐下來說:「高鵬,我要和你聊聊?」
「聊什麼?」
「我覺得你變了!」
這是情侶之間吵架常常會出現的詞。倘若後面跟著省略號,則代表惋惜:你變了…語氣凄清。而跟著感嘆號,則代表憤怒:你變了!潛台詞是:你應該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此刻的何知南還是憤怒更多一些,她覺得高鵬現在散發著完全是混不吝的富二代勁兒,她無法應對,更覺得惡臭。
可高鵬依舊混不吝著坐下,混不吝地拿出手機,摁了幾下,點出一個界面,混不吝地將手機扔給何知南:「那你先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一愛知南的微博賬號。
何知南瞬間目瞪口呆。觸了電般手腳發麻,又像被重重擊了一拳。舌頭也麻了,結結巴巴。而大腦卻彷彿被置於高壓之下,在危急之中彷彿激發出了人類的求生本能,奮力地思索起來。
「我……我……」大腦還沒組織好:高鵬早就知道了?那為什麼還要讓自己來香港?胡亂的揣測中,好在眼淚足夠爭氣,第一時間流了出來。
何知南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有空慶幸自己曾經做過的網路風靡的綠茶婊測試。十個情景,十個選擇題,何知南得了高分。唯一錯的一題是,「你的男友發現了你和別的男人的撩騷記錄後,大聲質問你、要與你分手,你如何反應?」何知南當時選的答案是:「默認分手,在朋友圈發:緣起緣滅奈若何?」那時她想,分就分吧,反正男人有的是。
而網路提示的正確答案卻是:「你應當眼圈一紅,嘩得流下淚來,眼巴巴地看著他。」畢竟,高鵬只有一個。
當時的綠茶婊測試孫涵涵也做了,憤憤不平自己只得了3分。最令人生氣的是——她第一題就錯了!對著何知南大怒:「這個題是太假了吧?綠茶婊的樣子怎麼可能是『普普通通』?不應該是溫柔漂亮嗎?!」
何知南笑吟吟對她說,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綠茶婊的核心是看起來無害、可憐,卻暗藏心機。而長得好看的女生,第一印象就給人敬畏感與威脅感,撐死了是個婊,絕對不是綠茶。」
孫涵涵又問:「那你幾分?」
何知南一愣,趕緊說:「我啊……我才2分呢!你說,我慘不慘?長得不如你好看,得分還比你低…這輩子沒救!」
孫涵涵頓時起了安慰的心思:「不要這麼說!你可愛啊南南。你的梨渦就很好看。」
露出欣慰一笑的何知南當時心想:看來孫涵涵永遠不會懂得綠茶婊的精髓了。其中翻來覆去四個字,不過是——惹你心疼。
此刻何知南完美演繹出的正確答案果然讓高鵬一愣,他還不習慣女孩子的眼淚,不自在起來,聲音粗嘎:「你哭什麼!」
何知南又低了頭,聲音怯怯:「我被騙了。我在北京太寂寞,經不起誘惑,我很傻是不是?我把每一個男人都當成是你,我太想念戀愛的感覺了,我真蠢……」
高鵬沒說話。喘著粗氣坐在她對面,短短的脖子縮著。他不好看,卻很珍貴。
這個想法讓何知南著急起來,滿臉是淚,想從椅子上站起來去拉他,可一隻腳像灌了鉛似的,只有另一隻能動,在慌亂中,她被自己絆倒,「啪嗒」地摔在地上,連衣裙的裙擺像花朵一樣綻開,鋪了滿地。何知南雙手撐地,一臉狼狽。像是話劇里悲情的女主。
她滿臉是淚面對著高鵬,高鵬居高零下看著她。她對他爬過去,盡量讓自己更加狼狽、更加可憐,她戲劇性地拽著他的褲角,帶著濃濃的哭腔問:「高鵬。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不要工作了好不好?我什麼都不要了,我來香港,我和你在一起!我們安安心心在一起,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犯錯了!再也不犯錯了!我一直是愛你的!我是愛你的,從來沒有比此刻更加確定……」
高鵬訥訥看著他。何知南重新吊起了他的回憶、他的悲憤和他的恥辱心。他亦難過,看著她,「那你告訴我,之前在你家裡那個翻出來的避孕套包裝……是不是你的?」
「不是!…」何知南猛烈又使勁地搖著頭,頭髮也散了,淚也亂了,聲音尖利起來,「我們沒有做過那種事情!一次都沒有!!!我們……就出去約會過幾次,別的什麼都沒有做過,我和他出門的時候都想著他就是你!!高鵬你要相信我!我哪裡會是那種女人!!」她竭力睜大了眼睛,凸顯自己的無辜,淚水滿滿地裝滿眼眶。她的聲音都哭啞了。
高鵬沉默了——此刻的何知南滿臉是淚,頭髮烏糟糟亂成一團,裙子卻華麗,趴在地上牽著自己的褲子,像一隻溺水了的喜鵲。十分可憐。
巨大的不忍籠罩在他的憤怒之上,他開始反思起來:是的,他一直確信,何知南是最具有道德感的人。他沒見過比她更善良的女生。雖然他見過的女生本來就不多。可他從高二就開始認識了何知南,直到現在,足足近10年的時間,他有充分的理由為她的人品背書。她只是一時迷糊,但他相信,她從來沒有對不起自己。也是,她敢對不起自己嗎?怎麼可能!高鵬突然有了信心。
原本緊緊蹙著的稀疏眉毛鬆弛下來,肉肉的鼻子也變得和藹可親,高鵬慢慢開口,聲音帶著嘶啞:「你不會騙我的,對不對?」
腳旁的人撥浪鼓一般點頭。
高鵬終於將手撫上了她的臉,小心翼翼地擦乾她的淚。
和好如初?
何知南不敢確信。
換好睡衣的何知南仍然心有餘悸地復盤剛剛的場景,她抱了一杯水,穿著真絲睡衣在卧室里慢慢走著。此刻高鵬在浴缸里泡澡,浴室的磨砂門半遮掩著,露出裡面淡黃的人影,他的心情似乎已經變好,在浴室里哼著歌。整個屋子,慢慢恢復成了一派溫馨氣息。
她鬆了口氣。想,難怪她剛到香港就覺得高鵬怪怪的,覺得他有些冷漠,覺得那些女人有敵意。原來如此。果然,她的預感都是精準的——原來是因為她的高鵬在生她的氣!是因為她的所作所為讓她的高鵬對她有了芥蒂!
幸而現在,芥蒂消除。
她這麼想著,放下心來:她先前的不安多麼多餘!她竟然還以為,還以為高鵬移情別戀了,怎麼可能?高鵬還是那個愛她的老實孩子,她把他吃得死死的!哪怕之前對她有了心結,現在她也成功解決了。那些女人,算什麼?且不說高鵬對她們有沒有意思,現在她來香港了,時時刻刻防備著,他們那麼多年的感情,她絕對有信心!
這麼想著,她徹底放鬆下來,快樂地坐在床沿上,擺動著兩個小腳丫子,一時情動,對著浴室里的人影大喊——「高鵬!我愛你!我愛你!!」
浴室里靜止的人影動了動,彷彿被她嚇到——「哈哈哈哈,大晚上的喊什麼呢?」
何知南開心地尖叫:「你怎麼不說——我!也!是!啊?」
這麼說完,她就幸福地往軟綿綿地床上重重地仰躺下去,又幸福地在被窩裡翻滾起來。好大好軟的床,她簡直像在雲朵里徜徉,然後衛生間里的傳來了高鵬懶洋洋的、粗嘎的聲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大晚上了,別鬧了……」
她一怔。
你怎麼不說我也是?
下一秒,後腰被狠狠刺到。
不好的預感精準地襲來——她緩慢地、不敢置信地,從後腰處,從高鵬的床上,摸出了一枚,精緻的,紫色寶石嵌金的,顯然是另一個女人落下來的——
小小耳墜。